" 小鎮做題家 " 的話題熱度一直沒降過。

因為這是大多數國人僅有的出路：

讀書、努力、考試。

然后從小鎮，擠進城市，落下戶口，再培養下一代做題家，如此往復。

可偏偏有人選擇在這條路徑上逆行。

從農村擠進城市，再回到農村。

然后，把農村 " 改造 " 為城市：

不是因為有錢有背景。

而是因為，在她心里，這是一道更值得做的 " 題 "。

她的故事轟動了全國。

央視以她為原型制作電視劇《大山的女兒》。

連續九天全國黃金時段收視率第一，豆瓣9.1逆天開分，掛在口碑劇集榜時間長達兩周 ……

可惜。

幾乎沒有宣傳，沒有 " 流量 " 扶貧劇，熱搜為 0，最好話題的戰績都在 30 開外。

導致許多年輕觀眾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部作品，這樣一個人。

Sir 今天就充當一次 " 搬運工 "。

把這發生在大山里的奇跡盡量完整地搬到你們面前。

盡管，這只是她所付出的冰山一角。

01

按如今的市場審美。

這劇的海報的確有些過于 " 樸實 " 了：

后景，一邊是青山綠水，一邊是高樓大廈。

C 位女主，高馬尾、黑框眼鏡的女孩，帶領著更多的 " 紅背心 "，建立起了兩者的聯系。

她的背心上寫著：第一書記，黃文秀。

黃文秀是誰？

北師大哲學系碩士，廣西百坭村原駐村第一書記。

她的名字前，貌似有太多超越 30 歲能承載的標簽——

2019 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七一勛章獲得者。

△ 主演楊蓉 vs 原型黃文秀

在百坭村當研究生村官的時候，她用不到一年的時間，讓百坭村實現了 88 戶 418 人脫貧，貧困發生率從 22.88% 下降到 2.71%。

讓曾經的茅屋，變成了大庇天下寒士的小別墅。

時間倒帶回 2016 年。

黃文秀（楊蓉 飾）才從北師大碩士畢業。

作為一位標準 " 做題家 "，她通過自律和努力，早早拿到國家電網的 offer，高薪穩定福利好。

可最終，她選擇考廣西自治區的選調生。

轉身回到她辛苦走出的大山里。

很多人從農村走出去就不想再回去了

但總有人是要回去的

我就是那個要回去的人

" 我要讓扶過貧的人，像戰爭年代打過仗的人一樣，自豪。"

黃文秀在日記里這樣寫道。

年輕人不氣盛叫年輕人？

可惜，現實還是給了她悶頭一棍。

扶貧并沒有想象中簡單。

劇集《大山的女兒》就呈現過許多黃文秀遇到的難題。

白天還和氣熱情的村支書農戰山（劉奕君 飾），晚上開會，就來了個下馬威。

原因？

黃文秀在開會時，提出兩個要求：

1，室內禁煙；2，村領導按衛生值班表值班。

這可捅了村委會一大把煙槍的馬蜂窩，在場村干部紛紛借故離場。

敷衍的背后，是不信任。

過往走過太多歪路：

上一任的錢書記有銀行背景，想搞大而不實的旅游業振興，最后拍屁股走人；有專家提出過種砂糖橘致富的建議，結果花了三年產量不好，" 越脫越貧 "。

文秀會不會是下一個？

別人不信，她就親自下手。

剛下車到百坭村，發現廣場上很多垃圾，汽車亂停。

改，立刻。

帶著所有村干部拿掃帚，花十幾分鐘，把廣場清理干凈。

室內禁煙，村支書帶頭，其他干部都跑到室外抽，集體 " 擺爛 "。

行，抽吧，會議室也搬到室外。

規矩一旦定下，對領導，也一視同仁。

哪怕他是來做批評工作的，也不會妥協。

立威之后，還要立民望。

村里有一位馳名 " 懶漢藝術家 " 黃元軍，年輕時給姑娘唱山歌時瘸了一條腿，至今郁郁不得志還打著光棍。

衣衫襤褸，家里被褥都幾年沒洗，散發著餿味。

想好聲好氣勸他改？

別想了，黃元軍見人就跑，原來負責他的干部都沒和他說過幾句話。

文秀依然行動派。

她直接抱著黃元軍的被褥，下河，光腳站在石頭上給他洗被褥。

順便，還和當地的婦女們拉了波好感度。

或許你要問，扶貧，" 臟 " 也算一條嗎？

在黃文秀眼里，算。

因為現象上的臟，是行動的懶造成的。

而懶，源于對窮困生活無所期待，覺得行動無法帶來真正意義上的改變，所以怠惰。

但是嘞 臟慣了

生活是不是就更沒有盼頭了

扶貧先扶志。

要扶的不只是物質上的貧困匱乏，更是思想上的破罐子破摔。

而思想的改變，首先體現在人的精神面貌上。

回到了 " 田螺姑娘 " 來過的家，黃元軍感動得渾身哆嗦。

當即下河洗澡，來匹配 " 干凈的家 "，他也成了黃文秀第一個死忠粉。

在大山里，言語的力量極度匱乏——誰都可以來喊上幾句口號，畫上幾個大餅，然后匆匆離去。

只有文秀事必躬親。

她深諳，用真心才能換真心。

可是難題并不止這些——

當一腔熱血，進入利益的冰池。

她又該如何應對？

02

扶貧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村里先富起來的人，住洋房，開好車，現代化設施一應俱全。

窮的人，老房破屋，家徒四壁，還在用吊掛式火爐燒飯。

戰爭表層原因，是以宗族為單位的先富，報團取暖。

要么壟斷技術，不帶貧困戶玩；要么抽高提成，買斷土地，壓榨貧困戶。

農民沒土地，只能背井離鄉，或者給 " 新地主 " 打長工。

這一來，" 戰爭 " 便悄悄打響。

有局部 " 熱戰 "。

靠種枇杷先富起來的蒙昌龍主任，關系頗多。

他老婆的親舅舅，是縣人大的副主任，脫貧攻堅的督查組組長。

村里其他干部都得聽他的話，他也懂收買人心，對姐夫農戰山屢次讓利。

貧困戶班華元，想要種砂糖橘和他分庭抗禮。

但是砂糖橘不給力，三年之期已到，本來應該掛果，現在只有葉子。

蒙昌龍要承包班華元的地，擴大枇杷的規模，給黃文秀施壓。

1 米 8 幾的壯漢，借著醉酒勁兒，連哄帶騙地威脅。

你要是不支持我

那我們就不是戰友了

工作上我就不支持你了

Sir 翻譯翻譯：

你要是不放行，那我工作上就要給你穿小鞋了。

黃文秀怎么做？

剛中帶柔，先給態度。

借著薄醉，撫掌拍桌，卻是滿臉笑顏。

蒙主任，你不配合我不得（不行）哦

再放狠話，表明立場。

蒙主任懵逼，黃文秀定睛看向他。

蒙主任，你嚇不倒我

最后，也不忘給蒙主任留面子，留臺階。

她起身，舉碗。

但像你剛說的，我們是戰友

我敬我戰友一杯

豪邁，勇毅，氣勢不輸。

光有嘴炮當然不夠。

五一假期，蒙昌龍準備帶人去班家果園砍樹。

文秀假期沒有回家，而是請了專精種砂糖橘的唐專家，來為班家果園診脈。

要改種枇杷，不僅要再等三年。

而且也會澆滅更多人留在村里，還能致富的希望之火。

短期內，貧困戶能立刻靠轉包獲得收入脫貧。

但文秀要的脫貧，不只是賬面上的脫貧，而是生活秩序上的長遠脫貧。

有間接性 " 冷戰 "。

扶到最后，要平衡的是利益，要撫平的是人情世故。

錢的里子，和情的面子，一個都不能少。

要做到 " 高質量扶貧 "，還要保證脫貧戶不會返貧。

黃文秀和戰友們制作了百坭村的 " 脫貧攻堅作戰地圖 "。

貧困戶都插滿了藍旗，只有保證農戶不會返貧后，才會換成紅旗。

百坭村的杉木、油茶、砂糖橘、枇杷、煙葉、養蜂、養蝦、養鴨等特色產業已初具規模，多點開花。

2020 年，百坭村級集體經濟年收入逾 20 萬元，人均純收入超過 1.5 萬元。

最難的是 " 長期戰 "。

教育。

村里許多孩子被迫放棄學業，去外地打工學技術，爭一口氣。

黃文秀到高鐵上追回了他，并和他打賭，他要考上好高中，她讓他家種上香煙。

寡婦的大女兒金鳳受誘惑，想要放棄學業，" 嫁個好男人 "。

黃文秀安排同樣年輕的干部和她住在一起，解放她的思想。

寵物的命運

是由主人的喜好來決定的

只有自己選的路 無論多么艱難

前行中總會獲得幸福和快樂

種田文大女主黃文秀來的時候，不是沒有私心。

她的私心，也是一顆平常心。

她明明像所有普通女孩一樣，會寫書法，會彈吉他，也愛美。

但她卻穿上一身紅背心 " 戎裝 "，挨家挨戶走訪，在田間地頭奔跑，風雨無阻。

可這場漂亮的翻身仗，她還沒來得及喝慶功酒。

美好的生命，就定格在了 30 歲的那個雨夜。

03

《大山的女兒》許多劇情的確真實發生。

比如，黃文秀剛來時遭受的 " 敵意 "。

村民們看到她上門，都要把她趕出去：

不讓她進來

因為我們懷疑她做不了什么事

比如，在辦公室里的 " 沙盤推演 "：

駐村兩個月后，黃文秀弄清了全村所有貧困戶的最新情況，并在日記里匯成了一幅地圖。

△ 圖源：共產黨員網

可是，還只是一部分的黃文秀。

她還有許多真實經歷，劇集無法紀錄，或者說。

不忍紀錄。

黃文秀對百坭村最大的貢獻之一，是 " 通路 "。

這里很適合種砂糖橘，黃文秀和村干部商議，推選種植大戶當致富帶頭人。

結果大戶一口回絕。

為什么？

村里路不好，果子根本運不出去，等季節一過，果子都掉到地上了，也賣不完。

黃文秀得知這個情況后，立馬往縣里跑，先是申請下修路資金，又到農業部門請來專家，給種植戶們培訓技術 ……

駐村一周年那天，黃文秀的汽車儀表盤的里程數正好增加了兩萬五千公里，她發了一個朋友圈：我心中的長征，駐村一周年愉快。

然而，這個長征，剛開始就結束了。

2019 年 5 月，黃文秀跟同事聊起自己的父親生病。

那段時間，她在百坭村、百色醫院、田陽三地奔走，一個人默默扛著家里所有壓力，也沒有錯過任何脫貧工作。

2019 年 6 月中旬，暴雨持續不斷，沖毀了部分灌溉渠。

那是一個周五。

黃文秀帶領干部們勘查后，確定被沖毀水渠的損毀情況以及維修所需費用，商定在下周一扶貧工作會議上向領導詳細匯報，盡早幫村民解決灌溉渠修復問題。

周末，黃文秀回家看望了父親。

可暴雨連續幾天肆虐村莊，黃文秀擔心村里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又連夜趕回百坭村。

晚上 11 點，暴雨越下越大，山洪爆發了，通往樂業縣的山路被淹沒。

黃文秀在車里進退兩難，在她拍攝的視頻中，前方的路面已深陷積水之中。

△ 圖源：《故事里的中國》

同事勸她回去，她卻選擇了繼續往前走，因為村民們還在等著她。

悲劇就此發生。

在她失聯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工作群里樂觀地開玩笑：

" 希望還能吸取教訓進而改正的機會。"

△ 圖源：《故事里的中國》

在《故事里的中國》節目上，主持人撒貝寧哽咽著說：" 我不敢看這句話。從最后的那個表情里，我能夠感受到，她是有點恐懼和絕望的。"

6 月 18 日，搜救人員在下游河道發現幾具遺體，經指紋比對，黃文秀被確認不幸犧牲。

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在黃文秀犧牲后，當地干部到她家里慰問時才發現，黃文秀家三年前才剛剛脫貧。

她的父親身患癌癥，做過兩次大手術；母親下肢殘疾，還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

黃文秀從未對任何人說起。

當然，黃文秀的故事并未徹底畫上句號。

2021 年，黃文秀被授予 " 七一勛章 "，她的哥哥黃茂益替她領取。

如今再回望百泥村：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返鄉，投身到鄉村建設中；文秀生前念念不忘的鄉村幼兒園，也已經建成開學。

△ 圖源：光明網

110 多名孩子走進文秀幼兒園，未來的希望正在茁壯成長。

再回望通向大山的那條路。

路上多了不少逆行的人：

朱有勇，中國工程院院士，先后 14 次帶隊到云南省普洱市瀾滄拉祜族自治縣云山村實地調研，這是中國最邊遠的院士工作站，朱有勇院士將冬季馬鈴薯種植技術教給當地農民，并嘗試直播帶貨。

△ 圖源：《擺脫貧困》

管延萍醫生，從 2017 年開始就作為珠海市首批駐點幫扶醫生來到怒江。

管延萍醫生負責幫扶的丙中洛鎮的村民很少主動來衛生院看病，管延萍醫生便背著幾十斤重的設備，沿著懸崖峭壁間的小道，徒步進山。

△ 圖源：《擺脫貧困》

半年幫扶期滿后，她接到通知可以回家了。

但她選擇繼續留在丙中洛，并一次又一次地申請延期，在這里工作了整整三年。

Sir 以前寫過的女高校長張桂梅，在麗江華坪建起免費女子中學，幫助大山里因為觀念或貧窮而讀不起書的女孩子們走出大山。

張桂梅校長自己身患多種重疾卻不在意，每天風雨無阻，從早上五點到晚上熄燈，陪著學生晨練、讀書，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 大山的女兒 "。

△ 圖源：中央廣電總臺央視新聞

……

他們從大山里走出來，為什么都選擇回到大山？

Sir 覺得，這些人，這些事，固然是偉大的。

然而，無需為這些選擇賦予太多意義。

畢竟他們并不是為了光榮的勛章，事后的嘉獎，或者屏幕外的感激涕零，而選擇逆行。

如果真要找原因。

答案或許就藏在那幅 " 樸實 " 的海報里：

站在青山和樓宇之間。

他們還是覺得。

山的那一邊，更美。

蠻荒的那一邊，有更值得托付的未來。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西貝偏北、哆啦 K 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