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部韓劇在中國火了,但飄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豆瓣上,一萬多人評分 8.4,遠遠算不上爆款,只能說口碑還不錯。
但就連我那平時沒啥耐心追劇的朋友,也會在某天丟來一個抖音鏈接跟我說——
有個離過婚的窮女人,因為閨蜜死后留下 700 億巨款,一夜變身富婆了。
這個窮女人,是金高銀在新劇《小小姐們》飾演的角色吳仁珠。
但對很多通過抖音知道她的人來說,吳仁珠沒有名字,只是視頻解說里逆天改命的某個女人。

換句話說,《小小姐們》在中國躥起的這把火,是把 " 無名火 "。
以如上爽感拉滿的情節(jié),以如下直戳窮人痛處的臺詞:
- 你家境很貧困嗎
- 什么
- 因為你太會隱忍了

想想也合理。
這部劇以家境貧寒的三姐妹為主角,講述她們在富人當?shù)赖氖澜缋镌馐苤鯓拥牟还约白罱K如何以 "girls help girls" 的方式實現(xiàn)階層跨越。
可謂在當下聲浪最為洶涌的社會痛點(貧富懸殊、女性困境)上精準發(fā)力。

不僅片段單獨拎出來極易引起情緒共振,點開正片,也多半會為它又痛又爽(且密集)的劇情上頭。
飄也一樣。
但四集過后,理智告訴我更應警惕——
如今有一種現(xiàn)象是,當越來越多底層女性被影視呈現(xiàn),她們的困境和聲音,卻從未真正被看見或聽見。
不妨先從 " 底層 " 聊起。
劇中三姐妹的出身,在設定上相當?shù)讓印?/p>
如同它所借鑒的美國小說《小婦人》,父親缺位,全憑女性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家庭。
但不同于《小婦人》中父親隨軍參戰(zhàn)的不得已、母親對女兒們殷切的照顧和教育,《小小姐們》的父母畫像卻是早年經(jīng)商失敗后濫賭成性,自顧自地逍遙快活,導致三姐妹無端背負一身巨債。
我們就算呼吸不動,債務還是持續(xù)累計

拍窮,韓國人向來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也不得不承認,《小小姐們》在這方面達到了電影水準(畢竟編劇是樸贊郁老搭檔鄭瑞景,《分手的決心》《小姐》都是她筆下作品)。
劇中很多細節(jié)和《寄生蟲》相似,用具有生活實感的象征,直白卻又不失格調(diào)地比喻貧窮。
比如房子。
窮人的房子是逼仄的。
二姐(南志鉉 飾)和小妹(樸持厚 飾)共用一間臥室,大姐(金高銀 飾)常年睡在母親臥室的地板上。

不難想象,它還是昏暗潮濕的。
腐爛的食物、受潮的家具,不但吸引著螞蟻和老鼠光臨,也給人附上一層清除不盡的氣味。
你可以說那是霉臭味,也可以說那是種不幸的味道。
窮,是一種味道。
與此相對應的,是富人開闊的別墅。
他們有大把陽光和空氣,來培養(yǎng)一些窮人無法理解的興趣,比如種菜,用最新鮮的蔬菜去做一碟精致的辣嫩蘿卜。

諷刺的是。
這道重口小菜,是三姐妹口袋拮據(jù)時的填饑食物,是刻在她們味覺記憶里的貧窮滋味。
而對富人來說,卻只是打發(fā)時間的閑情逸致。
窮,是一種習慣。
就好比富人的晚餐,主角永遠是人,只有窮人的晚餐,主角才是桌上的飯菜。


也好比當閨蜜(秋瓷炫 飾)留下 700 億,大姐第一反應不像她做白日夢時所說,去大肆揮霍,去買間寬敞、能看見漂亮風景、冬天洗頭不怕冷的公寓。
而是只敢小心翼翼抽出幾張鈔票,買稍微奢侈點的雪糕都膽戰(zhàn)心驚,結(jié)賬時還條件反射提醒收銀員別忘了小票。

盡管坐擁大把財富,她也無法自然地去當一個富人。
明明腳踩全球限量版高跟,面上也強凹出自信,步伐卻立馬破功,依然暴露出是個窮人。

窮,是一種氣質(zhì)。
它體現(xiàn)在你的冬裝外套,體現(xiàn)在你戒不掉的廉價龍舌蘭,體現(xiàn)在你被人直視時低下頭的動作。
冬天很容易看出一個人貧窮與否
夏天勉強還能穿得跟別人差不多
但冬裝太昂貴了

甚至,體現(xiàn)在你對不幸的共情。

那些被稱為美德的品質(zhì),比如努力、不屈與自立。
在富人眼中,不過只是你自尊受損后,試圖掩蓋自己難堪的倉皇。
因為,窮,是一種原罪。
對底層女性來說,它更是雙重的鐐銬。
要想掙脫,貌似只能憑借身上唯一值錢的性資源。
像大姐一樣嫁個有錢人;或像大姐閨蜜一樣,用美色換取富人私隱,盜取公司秘密資金,妄圖借灰色地帶抹平出身的溝壑。

但一個被騙一個被殺,無一不是淪為富人把玩的棋子。

看到這,你被刺痛了嗎?
可以說《小小姐們》對貧窮的刻畫是相當入骨的。
但過度強調(diào)窮,卻也犯了略走極端的毛病。
頻繁去彰顯群體對立,更像是創(chuàng)作者需要得到某種 " 真實 "。
而這種 " 真實 ",對刺激觀眾的情緒閥門,往往是奏效的。
不信你看,在觸底的貧窮之后,緊隨而來的便是顛覆。
且《小小姐們》顛覆的不止財力,還有人的心性。
劇中反復出現(xiàn)這樣一句臺詞——" 社會底層的人究竟能爬多高呢?"
當你兩袋空空的時候,這話或許只是一劑無用的雞湯。
但當你手握籌碼,這話或許就如深淵的藤蔓,能扒開你身上真善美的一面,牽引出潛藏其中的幽暗私欲。
有時這籌碼甚至不需要多大。
如劇中母親,在得知大姐和二姐湊到錢送小妹出國修學后,半夜拿走這筆錢遠走高飛。
現(xiàn)在比起身為人母
我更想作為一個人活著

人窮怕了,一旦得到躍升的機會便會死命拽緊,連母女情誼都顧不上。
可想而知,當這籌碼是 700 億時,手握它的人還會是那個善良的小白兔嗎?
前文提到閨蜜的死。
在那之后,因為和死者關(guān)系親密,大姐惹上嫌疑。
雖然對外她始終聲稱是為調(diào)查死亡真相,才主動配合公司追蹤資金去向。
但一旦我們從頭看起就會發(fā)現(xiàn),自從這筆巨款 " 從天而降 " 到她身邊,乃至整個被質(zhì)疑為共犯的過程里,大姐從未有過一絲坦白的決心。
她配合的姿態(tài),不過是用無辜包裝的欺騙罷了。

目的或許一開始就很明確,她想撇清嫌疑,不動聲色把巨款吞下。
你或許會說,不對,她動搖過。
的確。
當她循著閨蜜的遺囑,帶著盛開的蘭花探訪邊緣人元尚宇時,是直言過自己的恐懼,并詢問對方,是否應該把錢還給公司或者報警。
但請注意,只需元尚宇幾句勸言,大姐的神情便重新堅定。
反正那些人都是小偷
你也和那些人一樣有資格擁有這筆錢
尤其是這一句—— " 雖然現(xiàn)在很不起眼,然而一旦開花,你就會比任何人更燦爛奪目。"

與其說她是征詢對方意見,不如說她在尋找道德支點。
而這個支點,是她潛意識里對自己糟糕人生的總結(jié)——
一切的禍根都在于貧窮的出身,而要重獲新生,唯一的機會就是現(xiàn)在,從富人手中拿走點什么。
我要把這些錢全花光,然后去坐牢

恨意,悄然蔓延。
以至于隨后當她抓住富人把柄來實現(xiàn)自己目的時,已經(jīng)能夠面色不改地要挾對方了。

而擁有美術(shù)天賦的小妹,也在并行的故事線上向富人階層靠攏。
小妹的私欲,是更外露的。
對母親(即出身),她十分厭惡;對姐姐們(即同類)自我犧牲的付出,她不屑一顧。

在學校和財閥的女兒成為朋友后,她便出賣才華(畫作的署名)來換取上流社會的入場券,暗自執(zhí)行著階層躍升的計劃。
表面上看,《小小姐們》對底層女性有一份體恤之情。
它讓母親掙脫家庭的束縛,讓女兒不再只是言聽計從的好孩子,更讓女性跳脫真善美的俗套,去追隨掌握自己命運的野心。
往前數(shù),同類韓劇已經(jīng)不少。
就今年來說,已有《安娜》《夏娃》《黑色的新娘》等等好幾部。
常有人說,單從這一層面來看,它們已經(jīng)超越市面上大部分打著女性敘事旗號的作品。
但實話實說,飄卻覺得觀感不適。
那些口中振振有詞 " 只要我下定決心就都能做到 " 的大女主,是很強很颯沒錯。
但又有哪個創(chuàng)作者真正關(guān)心女性(尤其底層女性),在現(xiàn)實中的弱呢?
說一個劇中我尤其不適的細節(jié)吧。
在最新的第四集,小妹先天心臟病發(fā)作,急需大筆費用做手術(shù)。
恰好此時,大姐窩藏現(xiàn)金的地點被財閥手下發(fā)現(xiàn)。
一夜之間這個家被打回原形,再度陷入為錢一籌莫展的境地。
大姐跪下求情,被狠狠毒打后,以配合財閥做公益形象宣傳的代價換取到了小妹的手術(shù)費。

而作為記者正在調(diào)查財閥背景且向來自強自立的二姐,對此相當不屑,兩人在醫(yī)院門外發(fā)生爭吵。
借此,《小小姐們》拋出一道親情與尊嚴的兩難選擇題。
愛意是透過金錢來表達的
沒錢就要學會妥協(xié)

當飄正期待接下來的劇情會怎么發(fā)展時,萬萬沒想到它給出的解決之道竟是——
向另一個財閥低頭。
二姐憤怒離開后,請來相當富有的姑媽,當著媒體的面拒絕財閥的施舍。
這一情節(jié),不可謂不狗血。
而它內(nèi)里邏輯的荒唐,更是讓二姐拿著姑媽的錢支付手術(shù)費時,那句自認長臉的 " 一次付清 ",沒有半分獨立自強的颯氣。

相反,只剩可笑。
都是借別人的錢權(quán)解決問題,誰又比誰更不屈呢?
且看到這我算是徹悟了,敢情《小小姐們》好會裝一騙子:
里面的底層女性那可都是隱形富豪啊。
暫不論她們?nèi)旌蚓碌膴y容,貼不貼合現(xiàn)實中真正的窮人。
就看她們自身或旁側(cè)的資源。
大姐有 700 億閨蜜,二姐有姑媽和由此發(fā)散的富人朋友圈,小妹有愿意為她天賦買單的財閥。

當她們需要時,這些資源總會適時而出,掃清障礙。
只看她們愿不愿意要罷了。
恐怕,沒有幾個底層女性是以這種狀態(tài)活著的吧?
說句不好聽,《小小姐們》本質(zhì)上是功利且怯懦的。
它更關(guān)心劇中社會底層的女性能爬多高,以及這個高帶來的反差能給觀眾多少刺激的爽感,而并不打算追問那個問號背后長期存在的問題——
怎么往上爬呢?又或者更進一步,為何努力攀爬卻仍舊困在原地呢?
同樣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存在于很多以底層女性為主角的影視作品當中。
譬如《安娜》。
對女主從底層躍升到上流社會的途徑,編劇也僅僅是用一個萬能的偶然來解釋。
讓女主在一次應聘中成為作家女兒的私人助理,從而得到機會盜用對方身份,過上完全不同的人生。
接著便通篇刻畫她如何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試問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樣的際遇和彩票中獎,哪一個幾率更大呢?
又譬如《非常律師禹英禑》。
飄當然認同它對弱勢群體的關(guān)懷,但也不能否認對于一個出身底層的自閉癥患者如何進入頂尖律所這件事,創(chuàng)作者也同樣做了模糊處理。
給女主一個相當包容的工作環(huán)境,設置幕后推手對女主的一路扶持。

總歸,是有某種超越主角階層的力量,從旁助攻。
換做從前的電視劇,這股力量通常由男主擔當(國產(chǎn)劇倒是至今如此)。
如今這股力量置換成他人的錢權(quán),本質(zhì)上又有何不同呢?
看似不再戀愛腦的女主們支棱起來了,從前不被注目的底層女性也在熒幕中終于有了臉。
她們說著最狠的臺詞,行走在叢叢荊棘之中,散發(fā)著自信的光。
可深究下來,那種強大不過是虛幻。
真實的 " 她們 "。
就在這虛幻之中,被美好的假象越推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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