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八區的先生們》下架了。

一時心情復雜。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習慣了用下架來解決一部作品的紛爭，好片差劇同此涼熱。

仿佛，下了架，問題就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嗎？

《東八區》的問題，難道不是國產劇積習的一個集大成嗎？

我們總不至于，隔段時間就要下架一部作品吧？

當然。

這一篇我們不打算揪著 " 下架 " 這事不放。

也不打算再鞭《東八區》的尸，那不人道。

我們要聊的，是 " 積習 "。

國產劇 " 性騷擾 " 的積習。

很多事情都會有 " 后知后覺 " 的狀況發生。

而《東八區》，可能它最大的貢獻是讓我們意識到在很多國產劇里都有著 " 油膩 " 或 " 性騷擾 " 的發生。

但吊詭的是。

以前我們不會叫它性騷擾。

而會叫它發糖。

不管什么樣的場景，不管主角是否過分，沒有什么是一首甜膩的 BGM 和一個柔光鏡不能解決的。

于是重翻這幾年的那些 " 發糖名場面 "。

尷尬不說。

更為這份 " 不自知 "，而 ……" 遺憾 "。

01

首先出場的，是 " 發糖 " 最常見的手段——

壁咚

所謂的霸總，可喜歡這一套了。

此類舉動通常表現為男主沒由來的靠近女主，用驚嚇的方式來營造 " 心動時刻 "。

只是在有些劇中，你會發現，那哪叫 " 心動 " 啊。

分明是死皮賴臉地硬上。

《小風暴之時間的玫瑰》。

男主自打見面起就開展各種違背女主主觀意愿的肢體迫近。

這經常都被美化為 " 情竇初開 "or" 小鹿亂撞 "。

但老實講。

這種場景，肉叔總覺得像是脅迫。

p.s. 隨著性別意識的提高，壁咚這類行為在日本現行法律里很可能觸犯 " 暴行罪 "

更嚴重的例子，來自《一見傾心》。

男主的出場，活脫脫一變態流氓。

上來動不動就各種壁咚床咚，還向女主 " 霸氣 " 放話：再動那就來真的。

更吊詭的來了。

當男主強行將女主按在床上并威脅要強奸她的時候 ......BGM 響起——

無比歡樂，充滿詼諧。

本肉瞬間 " 地鐵老爺爺 jpg"，什么？？？難道現在不是要報警，是要磕糖嗎？？？

除了壁咚。

國產劇里為了體現男主的 " 威武雄壯 "，" 霸道氣質 "，往往還會給男主設計一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套路——

強抱

這個意思好像是在說。

對付女性最不費勁的辦法，就是 " 武力征服 "？

還是《小風暴》里。

男主為了想刺激門口來追求他的女生，假裝跟女主搞曖昧。

什么方式？

直接武力脅迫。

他猛地抱住女主，用手把她的臉往自己胸口使勁按，故意留下一個口紅印。

的確，證據確鑿，這就是性騷擾。

然而詭異的是 ......

視頻網站上有 up 主專門截出這段——

名為：超甜 cut。

把男主這種肢體脅迫式的性騷擾，叫做 " 小瘋抱！"

另一部《談判官》。

第一集，男主與女主還只是偶然碰面的陌生人。

他上手就是一個摟抱，并且用非常輕浮地語氣邀請女主和朋友跟他去玩。

要不你們倆，跟我一塊坐會兒

這不是性騷擾那什么是？

" 有趣 " 的是女主和閨蜜的反應。

她倆拒絕后，嬉笑著朝男主扔鞋子，也沒真的砸中他。

轉眼閨蜜就居然自我反省起來：

我們這樣對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

編劇同學，我看你這種臺詞設計就不太好

還有一部《歸還世界給你》。

女主崴到了腳，走路有些不便。

男主在未經女主同意的情況下，一個箭步過去把她打橫抱起。

要知道，這時候他倆并不熟，女主明顯表現出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

她開始掙扎：你干嘛你！你放開我！

男主完全不理睬她，繼續油膩發言：

我可不想

讓這么美的腳

就被你這么傷害到了

唔 ……

這種故作紳士的話語，說白了，暴露的是他對女性身體的占有欲，才如此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強抱對方那叫天經地義。

然而，彈幕 be like：楊爍好 man。

甚至排隊發：好霸氣，來個我抱你回去。

還有人懷疑女主是故意崴腳，制造親密機會。

只有一條彈幕意識到：這不該是一個男性散發魅力的方式，而是非禮。

02

好吧，如果這些你全部都能接受其實也正常。

畢竟電視不是現實。

我們不能以現實的道德度尺來衡量角色。

發糖和性騷擾往往一線之隔。

有可能只是劇本寫得不行或者演員表演的問題。

但涉及到下面這部分肉叔就有些不明白了——

強吻

是的，標標準準的性騷擾。

也被巧立名目安在了 " 發糖 " 的范疇里。

《流光之城》。

這劇當時在播時出了一個非常迷惑的營銷熱搜：# 景甜一集被兩個男人強吻 #

女主先是被暗戀自己的男配強吻。

他的理由是：想替女主 " 刺激 " 男主，讓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好一個 " 大義無私 "。

女主轉頭又被男主強吻。

理由？

他想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到跟男配一樣的事情。

然而當時的情境是：

男主剛剛跟別人訂婚，卻跑來向女主告白，不僅絲毫不顧她心情，還硬要女主接受他。

就這，真的甜嗎？

這條熱搜本身也是細思極恐，一個女演員同時被兩個男人強吻，這能成為看點的邏輯，其實在于一種默認——

女主被看成是可爭搶的性客體？

熱搜底下的評論還是磕糖，甚至是代入男性角色的叫好。

卻沒人從女主的角度考慮過。

除此之外更嚴重的——

尾隨 / 私闖

繼續有請《談判官》出來接受鞭尸。

男女主只是普通的工作關系。

女主在地下車庫準備離開，而男主跟隨其后，不經同意便強行上車。

開口就是私人問題：

你會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會喜歡我這樣的嗎？

滿屏的自戀，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之處。

而當這樣一個霸總男主想邀請女主共進晚餐，他是怎么做的呢？

女主并不想赴約，只想跟他保持普通工作關系，于是禮貌拒絕。

男主又是語出驚人，以 " 尾隨 " 相要挾：

你要是不答應

我就跟著你回家

啊這傳說中的霸總，不正是現實中無賴嗎？

這之后甚至連下迷藥的情節都出來了。

男主想帶女主出國度假。

料到女主不會答應，他 ...... 居然讓人給女主下迷藥，隨后把昏迷的她帶上了飛機。

看到這，本肉 be like：

再看《歡樂頌 2》的小包總。

小包總一角自出場便人氣高漲，他的吸粉標簽叫 " 男友力爆表 "。

容我理性翻譯一下，AKA 尾隨 + 私闖住所。

他第一集便跟著女主安迪去度假地，裝病賴在安迪所在的酒店房間里，并道德綁架迫使她答應他留宿。

《正青春》，小奶狗的追愛攻勢也很迷。

她走到哪，他就一聲不響地跟到哪。

有天女主回到家，一回頭看到對方出現在自家門口，嚇得趕緊報警。

那男的趕緊安撫她：我今天剛搬過來，你很安全。

噢是嗎，這叫安全？

一個比自己高大壯 N 倍的男人為了追自己特意搬家門口住著，聽起來真是一點都不危險呢。

咱就是說，能不能別再安排這種尾隨情節當作求愛？

看看新聞里有多少尾隨后欲行不軌的情況，這才是現實。

圖源 @頭條新聞

另一類相對隱性的則是——

職權脅迫

因為它不需要明說明做，只需上司利用職權向女員工暗示施壓。

《你成功引起我注意了》。

前情提要：女主剛離婚，為了掙得撫養費，接回她的兒子，她成為霸總男主 7 天 24 小時的貼身助理。

一次酒會上，男主的客人給女主送去一套女仆裝，叫她 cosplay 給現場助興。

女主面露難色，但被告知：

如果你不穿吧

（霸總）他肯定會沒有面子

女主本來氣得想當場走掉。

但，她想起還在等她的兒子，她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于是，咬咬牙穿上了那身令她倍感屈辱的衣服去侍酒。

這顯然是女助理與男上司之間職權不對等造成的惡果。

但這樣一個橋段，主創怎么處理？

先利用它凸顯女主的身材，品品這從下到上的運鏡：

再將它同時視作女性的 " 勇氣 "+" 羞恥 "。

男主聲稱看到女主敢于豁出去的性格。

另一邊，女主的好友對她痛罵：你怎么好意思穿成那樣呢？

她那晚所受的壓迫與不公，無人問津，所有人只會從她身上找問題。

諷刺的是。

轉念一想，這點倒是恰如現實。

03

發現了嗎？

這些現象產生的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就是女性主動性的缺失。

在一些國產劇里，男性主導著一切。

他們往往會把一些臆想的 " 霸總氣質 " 安插在男主的角色里。

并冠以 " 發糖 " 之名，揮灑出去。

而觀眾呢？

往往默認劇集中的男女主角是從一而終的情侶關系，于是便把性騷擾當成戲劇化的挑逗與玩笑，接受了下來。

這其實是一種顛倒因果的做法。

甚至于有時為求刺激性，直接把犯罪邊緣的試探拍成了發糖。

比如本肉最最最難以理解的一類——

性侵 " 誤會 "

是的，有些劇集為了制造 " 歡喜冤家 " 的 CP，總是 " 歡天喜地 " 地拍女主疑遭性侵的床戲。

《我和我們在一起》。

女主喝醉被男主帶去酒店，一覺醒來，以為自己被男主強奸了。

正當她驚慌失措時，霸總男主一個挑眉，一個不屑的眼神：

我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么

這種爛俗的問題

我應該是不會回答你的

你敢信嗎？

男主竟然認為女生問昨晚發生什么，是一個爛俗的問題，根本不值一提。

看到這肉叔的拳頭已經硬了。

盡管后面霸總有嘗試找補，但這種拿女生遭性侵當梗開玩笑的，真心勸退。

女主也陷入了以為自己可能被性侵的陰霾之中。

同樣的，《歡樂頌 2》。

安迪喝醉酒，小包總把她搬回床上后，以 " 照顧 " 之名，在她的被窩里睡下。

安迪醒來后一掀床單，嚇得魂都沒了。

小包總看著她驚恐的樣子，卻跟看猴戲似的。

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臥，露出猥瑣的笑容。

讓人頭皮發麻的是，BGM 又來了——

一首《咖喱咖喱》快樂主題曲突然奏響。

服了，你永遠理解不了主創的腦回路。

所以女主發現一名奇怪男子在自己的被窩里，這件事情很好玩很歡樂嗎？

每次此類惡俗情節出現，這些男性角色幾乎都一個德性——

先要表現出不以為然，然后借此開車。

隱約當中，折騰了一夜

一覺起來我腰疼

而女主則像喪失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一驚一乍過后，便開始跟對方 " 打情罵俏 " 式的說話。

" 甜 " 嗎？" 甜 " 到齁。

而所有故事的最后。

他們都無一例外地，直直通往相同的結局。

被強行降智的女主們。

要么不會意識到對方所作所為的不當。

要么宛若天使般善良天真，不僅選擇原諒、接納，還會為男主的 " 癡情 " 深深感動。

一道 " 真愛 " 之光落下，所有的傷害，都消失不見。

浪漫嗎？

不。

我們應該警惕這種浪漫。

就像上野千鶴子在《始于極限》里說的那樣：

當 " 性騷擾 " 入選年度流行語的時候，有人批評道：" 身體接觸是職場的潤滑油，要是不加點油，辦公室里的氣氛會很緊張。"

一位在餐館兼職的年輕女性也告訴我：" 最近男同事跟我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感覺大家都有點提心吊膽。"

我對她說：" 你想想，如果他們不對你小心翼翼會怎么樣？男的小心謹慎一點剛剛好。"

這也是我們今天發這一篇的原因。

不在于要討伐誰。

而在于時刻要提醒自己：

不要顛倒因果。

發糖是發糖，性騷擾是性騷擾。

至少在創作時，我們應該 " 小心翼翼 "，不要混為一談。

更重要的是。

在現實中，我們更需要時刻警惕。

還是那句被說過無數次，但仍值得重申的話。

No means no.

不就是不。

本日打工人：巴斯特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