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阿美

來源｜INSIGHT視界

不知不覺中，2008年8月8日已經過去14年了。

那一夜，煙火騰空，中華大地亮如白晝，指引我們走近那期待了百年的美夢。

姚明揮舞著飄揚的五星紅旗，走在中國代表隊的最前方，手里還牽著四川省汶川縣的一個9歲小男孩，林浩。

在那場至今提起仍心有余悸的災難中，林浩將兩名同學背出了廢墟。

姚明抱起林浩，對國外的記者說：這意味著中國未來的希望。

只有中國人知道，在那一個災難與希望并存的年份，我們都經歷了什么。

那注定是一個不朽的，2008年。

我是湖南人，也是2008年南方雪災數以億計受災人口中的一員。

2008年1月10日，第一場大雪落在南方大地，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見這么大的雪，城市幾乎是一夜之間變白的。

后來我們才知道，這銀裝素裹，是在為一場"五十年一遇"的雪災拉開序幕。

很快，湖南、湖北、廣東、江西、貴州...大半個中國都被裹進了凜冽的寒風和冰天雪地里。

南方的濕氣更重，一旦氣溫在零攝氏度以下，雨雪落地就很容易結成冰，不一會就能形成冰凌。

冰凌生長在其他地方還好，可偏偏扒在了電塔上。一座原本只有6噸重的雙回線鐵塔，結冰后重達50噸。

電網職工一邊攀爬，一邊手持木棒敲擊塔材上的覆冰，冰牢固得"像焊上去的"，敲得人虎口生疼。

但人工除冰的風險，還不只是難耐的疼痛。

1月26日的長沙，有三名電網職工在除冰時殉職，28日，29日又分別因為搶修"走"了兩人。

◇ 電力工人冒著生命危險上電塔除冰

可一場暴雪還是將這些電網英雄的努力化為了灰燼。

高壓線仿佛一條條冰雕的蟒蛇，承載著超過自身數倍的重量。鋼筋鐵骨的高壓線塔再也支撐不住了，像麻花一樣扭曲、倒塌。

停電開始了。

其中被波及最嚴重的，是湖南郴州。這座城市搖曳在微弱的燈火中，逐漸暗淡。

除了全城電網的崩潰，郴州還失去了自來水，失去了紅綠燈、加油站、銀行、電視和網絡…

郴州成為一座癱瘓的孤城、死城。

從淹沒在黑夜中到全面恢復供電，用了整整67天。

彼時正值春節前夕，滿心歡喜準備過年的近8000萬中國百姓，也被卷進了這從天而降的白色災害之中。

雪災造成了大量列車癱瘓、航班停飛、高速封路。

其中，廣州火車站先后滯留了超過200萬等著回家過年的中國老百姓，他們與一輛輛"開往春天的列車"一同被大雪圍困在原地。

中國人有一個最樸素的信念，那便是回家過年。

可這個簡單的想法，在2008年都成了奢望。

一個一家四口，在廣州站前廣場待了 24 小時，只往前挪了100 米。

夜色中"廣州站"三個紅色的字，就像大型船尾即將沉沒的燈火。

不安、躁動、焦慮、饑寒。

種種情緒混合在一起很快就成了暴怒，人群中不斷爆發出"我要回家"的嘶吼。

幾十萬人沒有一絲縫隙地擁擠在一起，不斷有候車的人暈倒。

有人對旅客喊話："回家重要還是命重要？" 人群里傳來回應："我死也要回家。"

◇ 因滯留過久體力不支的旅客

2月1日，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滯留旅客猛增至50萬人，但當時的廣州火車站最多只能容納旅客4.3萬人。

超出了10倍的承受力。

為了不發生踩踏事件，武警戰士鑄成一道道人墻，擋住了洶涌急躁的歸鄉人。

與此同時，鐵路部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在郴州等電力路線損壞的區間使用內燃機車擺渡，這才讓從廣州火車站發送的列車不斷增加。

可人實在是太多了，一旦放行人流一定會像洪水一般一瀉千里。

人民警察就一個挽著一個，組成"人鏈"，像切豆腐一樣將人群分流開來。

他們就用這樣的方法，將老百姓一個個送上火車，等把旅客全部送走，已經是大年三十那天了。

為了協助疏散人群，工作人員已經在火車站的辦公室里住了十多天。

"只有把旅客都送走了，我才能過個好年。"

這場50年一遇的大雪災，終于在短暫的回溫中逐漸消散。

大年三十那晚踏上火車的人，或許還能趕上20點準時開始的春晚。

這一年春晚的主題是"攜手共進盼奧運"，趙本山的小品《火炬手》就真切地表達了每一個中國人對奧運會的期盼。

演出結束后，他因壓力太大在后臺落淚："我曾無數次跪在地上告訴自己不要再上春晚了。"

而那時，真正的火炬手們，早已蓄勢待發。

2008年4月7日，北京奧運會火炬環球傳遞迎來第五站——法國巴黎。

殘疾擊劍運動員金晶是這一站的第三棒火炬手，在她接過火炬沒多久，一場意外發生了：

路邊突然沖出幾個不法分子，試圖搶奪金晶手中的火炬，在那場分裂國土與國家尊嚴的角逐中，金晶沒有半絲妥協，自始至終都將火炬緊緊抱在懷里。

眼神堅毅且篤定的金晶當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你想從我手中搶走火炬，除非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在騷亂發生后的半個小時內，不斷有人上前試圖搶走火炬，但都失敗了。

除了金晶的不屈外，傳遞隊伍的一旁還一直有海外留學生在默默地保護著火炬。

彼時，是中國蓄積力量破土而出之時，在世界各地都招來了嫉恨之聲。

2008年4月9日，CNN在播放北京奧運圣火經過舊金山的節目時，主持人卡弗蒂稱中國貨為"垃圾"、稱中國人為"匪徒"與"惡棍"。

他們越歪曲，我們越要吶喊。

華人華僑和留學生自發地組織起來，采購國旗和奧運五環旗，并制作支持祖國奧運，反對分裂祖國的大幅標語。

◇ 洛杉磯華人抗議美國CNN辱華示威

但遺憾的是，他們為祖國發出的聲音被傲慢的西方給刻意屏蔽了，國外媒體將鏡頭略過留學生，直接對準了不法分子。

但響徹海外的《義勇軍進行曲》和《歌唱祖國》的歌聲，不會因此消停。

在一個個火炬手的保駕護航下，在數以萬計的海外華人、留學生以及無數國人的保護捍衛下，奧運火炬在2008年5月8日上午9點，成功登上了"世界之巔"——珠穆朗瑪峰。

鮮艷的圣火在8844.43米的高峰熊熊燃燒，那是中華民族以百年自強點亮的奧林匹克精神。

北京奧運會火炬接力，也成為了歷屆奧運會中，火炬手最多、傳遞時間最長和傳遞距離最長的一次接力。

沒有什么能阻止中國人攀登，跨越。

但就在人們都翹首期盼著奧運的到來時，一聲轟隆巨響再次將這個堅毅的民族拽到了危難之際。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

中國，四川，汶川，天搖地動，山河撕裂。

這場8.0級的大地震，造成了近7萬人喪生。

所有的房子或開裂或倒塌，滿目瘡痍，涕泗橫流。

"一路上都是燒焦的車子、遺體，被砸癟的遺體，幾百米一具或者幾具。"當時在現場的記者這樣描述道。

每一個殘破的景象都在提醒著大家，一場空前的天災降臨在了中華大地上。

總理溫家寶在地震發生的兩小時后趕往災區，晚上他就到達了震中地區。

與此同時，特警隊員也展開了救援。

他們用雙手小心翼翼地刨開磚塊，廢墟中露出了三具尸骸，是一名老師一手抱著一個學生，去世時，老師還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這名老師叫湯鴻，去世時只有20來歲，自己的孩子才剛滿4個月。

地震發生后，紅白小學僅一個班因上體育課幸免于難，其他300多名學生全部被埋在廢墟下。

在那一具具瘦小的尸體被放入的尸袋旁，赫然寫著："距北京舉辦第二十九屆奧運會時間還有88天"。

一邊是毀滅，一邊是希望。

◇ 教學樓前擺著一排沾滿灰塵的書包

旁邊坐著的，是祈禱著奇跡會發生的家長們

時任廣元市市長在接受采訪時早已泣不成聲。

"我讓他們一定堅持住 ……

堅持堅持住……

但是沒用……"

心疼，無比地疼。

那場災難中，有人失去了孩子。

也有孩子失去了母親。

當救援人員發現那名母親時，她已經停止了呼吸，是被垮塌下來的房子生生壓死的。

在清理完廢墟后，人們才從她身下發現了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孩子。他毫發未損，安靜地熟睡著。

包裹嬰兒的被子里還有一部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已經打好的短信：

"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記住，我愛你。"

我們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她有一個我們每個人都很熟悉的名字——

媽媽。

災難當前，多爭取一秒或許就能多救一個人。

地震后的汶川，道路中斷、電力中斷、通訊中斷、山體滑坡、余震頻發。

師參謀長王毅主動請纓，率670名官兵火速開赴汶川。

他們的眼前雖然是塌方碎石，但每個人心里都知道，還有10萬生死不明的同胞在等待救援。

不能再等了。

王毅和幾百官兵在深山峽谷間徒步強行了90多公里后，成為了第一支到達汶川的救援部隊。

汶川在與外界隔絕33個小時后，災情終于被傳出。

"就是爬也要爬到汶川，就是倒下，頭也要朝著汶川的方向。"

另一邊，在無氣象資料、無地面指揮、無地面標識的"三無"條件下，空降兵某部15名先遣隊員從4999米的高空縱身一躍。

這無疑是一次"自殺式"的傘降。

但人命當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民子弟兵，沒有半絲猶豫。

只是，并不是每一個軍人，都如他們一般能幸運到達目的地。

2008年5月31日14時56分，被派出救援的一架成都軍區米-171運輸直升機意外撞山，失事墜毀，機上18名抗震救災勇士全部遇難。

機長邱光華原本不在救災人員名單上，但他卻主動請纓說：災區地形十分復雜，自己飛了33年，經驗豐富，應該到一線去。

像這樣在地震廢墟上為了人民奮不顧身的人民子弟兵，還有十萬。

在救援隊中，還有67名特別的小"戰士"——救援犬。

即便被殘垣斷壁割破了肉墊，它們依舊義無反顧地沖向廢墟，一言不發地埋頭嗅聞。

1歲多的冰潔，被碎石玻璃劃傷到滿嘴是血，也依舊沒有停止救援。最終，它在廢墟下救出13條生命。

連續14天不分晝夜的搜救后，2歲的沈虎在廢墟和余震中救出了15名被困者，自己卻因為高強度的工作暴瘦十幾斤，還因為顧不上喝水得了膀胱結石，吸入大量粉塵常常咳嗽、氣短。

在這場搜救中，銀虎每天只有四五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它和其他同伴成功定位了206名被埋壓者。

正是滿身"勛章"的它們，發現了汶川地震里 70% 的幸存者。

2021年10月2日，搜救犬冰潔離世。至此，曾參加過汶川地震救援任務的所有搜救犬全部離世。

這些無言英雄的名字和功績，我們不會忘記。

正因為人民子弟兵和搜救犬的一次次托舉，廢墟之中，生出希望。

2008年5月13日，北川中學高一學生廖波被倒塌的樓房壓著，同學兼好友李陽站在廢墟上，為廖波舉著吊瓶。

兩年后，李陽保送進入上海交通大學。

大三時，李陽主動報名應征入伍，走進軍營，他說："自己成了解放軍，就要當個好兵，為家鄉人民爭氣。

2008年，15歲的王睿在汶川大地震中失去右腿。之后，王睿安裝了假肢，重新站了起來。

在家人的鼓勵下，王睿成為了一名乒乓球運動員。

在一次次奮力揮拍中，她一路打進國家隊，最終在東京殘奧會上和隊友一起奪得乒乓球女團冠軍！

當年高舉"長大我要當空降兵"的小男孩程強，憑借過硬的軍事素質走上了天安門閱兵場，并成為了第38任"黃繼光班"班長。

還有那個用盡全力敬禮的小男孩朗錚，成了榜樣學生，還出現在了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的慶典活動上。

即便不是地震的親歷者，每一個中國人都心系災民。

他們蜂擁到捐款箱旁，小學生將自己存了很久的零花錢慷慨拿出，即便是一塊兩塊也充滿溫度。

還有本身就有殘疾的人，也毅然將自己身上的錢投入了捐款箱，他明白，比起自己下頓還沒著落的晚餐，災區的同胞更需要這些錢。

那些無法去現場救災的中國人，在獻血點排起了長龍，獻到血庫的庫存都滿了。

那一年，全中國的血都往四川災區流。

我們獻血，是因為我們的同胞正在流血，我們的祖國正在流血。

當時大家還流行用QQ，在QQ上流傳著這樣一段話——

一個能出動十萬軍隊救援的國家，一個總理2個小時就趕到災區的國家，一個因民眾爭相獻血而造成交通堵塞的國家...

永遠不會被打垮。

◇ 5月19日北京天安門廣場默哀活動結束后的人群

那場撕心裂肺的災難，給這個偉大的民族施以了一記重創。

西方國家用質疑的眼光盯著我們，仿佛在說：地震過后，北京奧運會還能如期舉行嗎？

每個中國的人心里都提著一口氣，一口想讓全世界咂舌，告訴他們我們是誰的氣。

為了更好地講好「中國」的故事，開幕式初演后，40%的節目都被打回去修改，1000多名演員排練了一年的皮影戲直接被砍掉，12天里，服裝組重做了2400多套衣服...

時間終于來到了2008年8月8日晚8點整。

2008名演員擊打2008尊缶，發出雷動的聲音，那是我們在向世界發出歡迎的宏響。

歷經過坎坷波折也登上過珠峰的圣火，終于點亮了北京的墨夜。

瞬時間，鳥巢猶如白晝，4萬余發焰火齊放，但也蓋不過人們的歡呼和喝彩。

那一聲聲吶喊，震耳欲聾，傳到了世界每個角落。

中國人做到了。

或者說，沒有什么是中國人做不到的！

在那一年的奧運賽場上，我們足足拿下了51塊金牌，登上了100次領獎臺。

我們在改寫——

鄒市明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為中國獲得了有史以來拳擊場上第一塊金牌。

我們在見證——

三面五星紅旗同時升起了兩次。

我們在嘆息——

被全中國寄予厚望的劉翔因跟腱傷復發，提前結束了自己的奧運之旅。

在劉翔遭受洪水般的唾罵時，有一個男孩目睹了"亞洲飛人"跌落神壇的全過程。

他就是19歲的蘇炳添。

13年后的8月1日，蘇炳添在東京奧運會男子100米半決賽中以9.83秒刷新了亞洲紀錄。

時間推著人往前走，頂峰上的"民族英雄"換了又換，不變的，是獨屬于中國人民一次次證明自己的堅毅和精神。

2008年是遭遇重創的一年，卻也是輝煌無比的一年。

雖然代價慘重，但多難興邦。

每一個中國人或許都很渺小，但14億人團結在一起足以抵御災難重建家園，足以在世界面前展現最真實最強大的祖國。

我們懷念2008年。

那一年，我們看到了地震后的千瘡百孔哀鴻遍野，也見到了北京奧運會時的舉國歡呼萬人空巷。

那一年，我們內心澎湃，憧憬著最蓬勃的未來。

14年過去了，我們很懷念她。

◇ 部分參考資料：

最人物：我很想她。

齊魯壹點：可樂男孩、敬禮娃娃……汶川地震14周年，回望那些熟悉的面孔